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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ltz(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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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ltz(六)

三年前因為那件事,我認識了跟著凜的心理醫生學習的少女。

那是一個很喜歡面具的少女,每天都都會帶著不同的面具,而面具的數量總共有七面。

“也就是一天戴一個了?”

凜的私人心理醫生住在一個不大的實驗室裏。說是實驗室,但在外面看,這只是一間普通的公寓。往裏頭看去的話,客廳裏有一張長桌十分紮眼。長桌的兩頭都放著不明所以的奇怪機器,中間則是小山堆般的書,疊得整整齊齊。在房間的角落裏放著沙發和幾張小矮凳。

“大概……”少女回答我時表情有些茫然,那張白皙的臉上仿若一個初生的嬰兒般懵懂無知,可隨即她又彎了彎嘴角,與美麗的上吊眼角組成了一個詭異的笑容,“不過千萬不要對面具說謊哦,他們最懂人心。”

我沒有回答。少女墻上取下一個面具,轉過身來對我說:“你不相信對不對?”

“……”

“來試試吧。”

“……小說裏這樣的橋段一定是個陷阱。”我這麽說道。

這次少女沒有說話了,她把面具放回去,接著就不再理會我,坐在一旁一邊吃著小熊餅幹,一邊看書了。

我見她沒有心思和我說話,也就自己坐在離桌子比較遠的凳子上,然而自己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往面具那邊看。

“壓抑自己的欲望是沒用的。”她突然開口。

少女蹲坐在椅子上,黑色長發編成的辮子垂在腦後猶如貓尾,白色絲襪和印著小貓的圖案的黃色連衣短裙使她更富有人情味。

我聽到她這麽說,於是回過了頭。

醫生將我和凜送回家的時候,我忍不住問道:“那個……您家裏的……”

醫生從鏡子裏面看了我一眼:“你說面靈氣嗎?”

“嗯……”

“那孩子是妖怪。”

“誒?!”

“你和我說過的那個人,就是你在沙灘上看到的那個人,也是妖怪。”醫生的手在方向盤上微微動了動,“不過,妖怪很少出現。這孩子是在我門口暈倒的。”

“這種事……”我低頭看著躺在我腿上熟睡地凜,“說給我真的好嗎?”

“不是什麽秘密。”醫生又擡起了眼眸,“就沒有想過,這個世界真的是你上學時候,所看到的世界嗎?”

“……”

“不……倒不如說,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你們家會受到這樣的詛咒?又比如,你到底是誰?”

“您說我是妖怪?”我緊緊地盯著那片鏡子中醫生的眼睛。

“我可沒這麽說。”醫生垂下了眸子,“不過凜,是一只妖怪。”

“這是不可能的!”我忍不住提高了聲音。

躺在我腿上的凜微微動了一下,我立刻抱住了她。

“當然,我知道你不可能一時間就接受。所以,你自己慢慢觀察吧。到了那個時候,你也就明白了。”醫生將車子停在了我們家的面前,“她的精神狀態不穩定,也就意味著力量的失控。不過現階段你不必擔心。這對你來說也許太早了,但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就是直面問題。”

那是進入國中的暑假,是我見到凜的心理醫生第二面。

“……醫生,怎麽知道她是妖怪?”

“聽過陰陽術嗎?我略懂一點。”

不能接受,無法接受,無法相信……

-

我看著般若驚訝的表情,搖了搖頭:“那種事怎麽可能啊。”

“那你那種我早就知道的語氣是怎麽回事?”般若撕下一角面包問。

“大概是覺得像是友人T會做的事情。”我咬了一口面包。

“就這樣?”

“嗯。”

“你不擔心自己會受到牽連嗎?”

“……”

“怎麽了?”

“這麽一說,我好像沒有考慮過誒。”

“真是不愛惜自己。”般若的語氣聽上去有些微妙,是那種介於生氣和但一想到這家夥只是曾經的同桌所以還是算了的那種之間。

“才沒有不愛惜自己……”我小聲地說。

球館裏的比賽還在繼續,而觀眾們也逐漸減少了。蘇摩和琉璃兩個人還堅持地坐在聚精會神地觀看。

“我說,現在應該可以走了吧?”般若將吃完了的牛角面包包裝袋丟在他裝有兩瓶飲料的袋子裏說。

“嗯……可以。”我點了點頭回答。

“你不走嗎?”也許是見我沒有起身,所以已經站起來的般若疑惑地望著我。

我看向般若:“我等他結束後打了招呼再走,般若同學先走吧。”

那張我以為漂亮可愛如女孩子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種令我新奇的表情——他的眉頭微微皺了皺,隨後又坐了下來。

我覺得有點莫名其妙:“不走了嗎?”

般若拿出了一瓶飲料遞給我:“突然很想知道他們之間誰贏了。”

“哦……謝謝。”我接過來道謝,“下次來咖啡館我請你啦。”

般若拿出自己的那一瓶飲料,擰開了蓋子,有些低沈地垂了垂眸子:“總覺得阿紫和我之間突然就疏遠了呢。”

“誒?”

“難道不是嗎?”般若鼓起來腮幫子,“啊啊……一想到阿紫同學的笑容就要被其他人看見,我心裏怎麽想都不舒服啊。”

我也擰開了蓋子——那上面還沾有一兩滴的飲料:“可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啦。”

“說得也是呢。”他倒在了靠背上,“如果只是身邊的人也就算了……可是阿紫同學的笑容連陌生人也能輕易看見。”

……說話的走向似乎有點不對啊。

“那只是一種禮貌啦。”我將蓋子擰緊,用飲料瓶輕輕地戳了戳他的臉,“般若同學也沒必要這樣難過吧?”

“有——必——要——”

“那麽……”看著他被瓶子輕易就輕戳變形的臉,有些苦惱地想了想,“可是般若同學已經知道我住在了哪裏,想要來找我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嗎?”

“才不要。”般若一口拒絕,“那樣的話,我一定會很快就厭煩阿紫同學。”

頂著這麽可愛的表情說出這樣可怕的話……難道這就是般若受歡迎的原因嗎?

“而且,我不想阿紫同學的笑容被陌生人看到。”

“陌生人?友人A嗎?”

“不是,友人T。”

“他才不是陌生人了。”我微微提起拿著飲料的手腕,“我們認識快半個月了吧。”

“……哈?都已經半個月了嗎?”般若大為震驚,直起身體看我。

“有、有什麽問題嗎?”

他再次鼓起腮幫子,失望地再次靠在了靠背上:“沒有。”

“真的?”

“真——的——”

“可是般若同學看上去像在生氣……”

“難道我生氣了阿紫同學就不會和友人T來往了嗎?”

般若頗為嚴肅的表情,讓我懷疑我最近是不是做了什麽壞事……

“可是這是兩回事……”我嘆了口氣看向了前方,友人T的身影從這裏看過去,稍微顯得有些渺小,“友人T他……我也說不清楚自己對他到底是一種什麽感覺……不過,他要是向我提出什麽請求的話,我大概會有90%的概率會答應他。”

“ 90%?”

“嗯。”我點了點頭,“我說的是拜托我去做什麽事,是很重要的那種。”

“那麽我呢?”

“對半吧。”我拿出手機,將鏡頭對著友人T繼續說道,“畢竟般若同學有時候會拜托我去布置惡作劇。”

“……你是不是喜歡上了他?”般若沈默了一會問道。

-

自從知道了醫生身邊的少女是妖怪一件事,我就沒辦法和她安靜地相處一個客廳。所以每次帶著凜到醫生這裏來的時候,我都會選擇在下面的公園中等。

一年後的六月,一個下雨天,我站在公寓樓下等著醫生給我發消息接凜回家。

“你在躲著我。”

我正在胡思亂想著往後的生活,她就突然出現在了我的身邊。

少女今天穿著紫色裙子,在昏暗的天色下,依舊能看到露出的白皙大腿——這讓我想到了小千。

我的說話方式,在那個時候已經有了很大的改變了。

所以我很自然地笑了說:“您一定是哪裏誤會了……”

“說謊。”少女打斷了我要繼續說下去的話,“醫生告訴了你我是妖怪,所以你在害怕。”

“妖怪什麽的——”我停住了,因為我看到一個狐貍面具正漂浮在她身邊,仿若人的臉一般盯著我。

這樣的非人視線令我毛骨悚然。

“妖怪也有妖怪活動的範圍,而且,我不會吃人。”少女繼續說道,“可是那個孩子,我很感興趣。”

那個孩子?我楞了一下,立刻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麽——

“你要把凜怎麽樣?我才不會相信你們說的那些東西!”

當醫生說凜是妖怪的時候,我不想相信。然而在那天,凜所表現出來的樣子……

“我聽醫生說過了你們的事情。”少女伸出手來,狐面就緩緩地落在了她的手中,“那天晚上的事情你應該比我清楚。她的身上已經被妖怪局自動標記了。如果她在能夠控制住力量之前,沒有再次傷人的記錄,那麽你們就可以平安健康地走向未來了。如果她再次傷人……妖怪局會抹殺她的存在。”

“妖怪局?”我不得不擔憂起來,“你和我說這些幹什麽?”

“我想要那個孩子的力量。”少女輕輕地擦拭著面具,“這些面具的力量正在慢慢枯竭,我需要一個永恒的力量。”

“……”

“我沒有打算要殺了那孩子的打算。假如那孩子死了……”

“凜不會死!”

少女看著我,那雙沒有情感的眸子裏,映射出我覆雜的心情。

“那麽……這樣吧。”少女臉上沒有表情,“假如你願意將那孩子的力量給我,我會滿足你一個願望。我的真名為面靈氣,如果有那麽一天,就默念我的真名吧。”

那是名為面靈氣的少女和我第二次的對話,也是這三年來的最後一次對話。從此我就再也沒見到過她了。醫生說她在那些面具中休息了,而我再看向那些掛在墻上的面具時,也不如第一次看到的那麽逼真。

我問了醫生關於妖怪局的事情,她說這是管理妖怪的一個機構,與人類這邊對接,並使人和妖之間和睦相處。妖怪局有妖怪總局和分局。如今在日本東京,就有一個分局的存在。

盡管聽了這麽多,但我始終認為,妖怪什麽的,都只是一時的幻想。國中二年級學習到的自我催眠,令我遺忘了許多事情,包括妖怪其實存在於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中的事情。

直到最近在咖啡館遇到的事情,這才讓我的記憶蘇醒過來。

不過就算是這樣,妖怪也不會再出現了吧……因為凜的病情在逐漸變好,她也不可能出現再次傷人的情況。

-

“喜歡?”我垂下了拍照的手,仔細地望著般若,“這樣奢侈的東西,我怎麽敢想。光是活著,對我來說,就很累了。”

就是啊……怎麽可能……怎麽能這麽自私……我還需要應付咖啡館的工作,需要應付呂知先生,需要照顧凜,需要認真地寫小說,看書,做筆記……我還有這麽多要做的事情,我對凜太重要了,怎麽可能還能分出一點精力來喜歡一個人。

那個時候看著友人T想到的事情,一定是我的錯覺。

般若也盯著我看——

“哢嚓!”是手機照相的聲音。般若不知什麽時候拿了手機對著我。

“阿紫,你這個樣子簡直太傻了!看來新的表情包又有著落了。”

“我在認真回答般若同學的問題!”忽然明白了他這是在惡作劇,被戲弄的羞恥感立刻湧了上來,“真是的……”

“抱歉抱歉。”般若笑著,將手機收起來,一副心情大好的樣子,“你看,他們也結束了。”

這時我才看到友人A和友人T一起走向觀眾席。雖然我才第一天看到他們兩個走在一起,不知為什麽,卻覺得心裏有些不舒服。

我又想到了前些天阿切對我的表白——

“明明是沒什麽希望的事情……這樣給了他希望,是不是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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